我在美国认识的台湾人

我在美国认识的台湾人

说来奇妙,我对台湾的大部分认识,来自美国。

当年我在美国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打算找工作,想呆几个月就回国,所以就从学校提供的公寓搬了出来,到皇后区找了一处比较便宜的房子,每个月600美元。

房子一共是三室一厅,两个室友都是台湾人,其中一个是学计算机的学生,每天宅在自己房间里,偶尔在客厅或者门口碰到,也只是客套地互相点点头,再无别的交流。

另外一个室友则完全相反,在我刚搬进去的第一天,就拉着我热情地聊了很久。到了晚上,他拿着两个酒杯一瓶红酒来敲门,说要找我喝酒聊天。

可想而知,一个台湾人和一个大陆人刚刚认识,聊天的内容必然大部分集中在两岸话题。我们从毛泽东蒋介石说到胡锦涛陈水扁,从北京上海和台北说到简体字繁体字的区别。我说自己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是台湾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哈哈大笑说,以前台湾小学课本里都说大陆人民没有饭吃只能吃香蕉皮充饥。

第二天,他又拎着一小箱的百威啤酒来找我聊天。再后来,他几乎天天都来找我,不是带着啤酒就是红酒。一开始感动于他的热情好客,但很快我就有点不堪其扰了,每天晚上回家都悄悄地开门,连客厅的灯也不敢开,怕他听到动静又要来找我。

但经常,还是会被他抓到。大概,在海外的人,都是寂寞的。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把所有能聊的关于两岸的话题都聊遍了。一开始大家都是礼貌克制的,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各自的边界。慢慢地熟悉了,放松了下来,就会不小心碰触到对方的敏感点。

有一次,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在说台湾人的时候,用了类似“我们中国人”这样的说法,他马上就严肃地纠正了我,“我们是台湾人,不是中国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之后,我就想捉弄他一下。于是有一次,我故意说,“我们中国人和你们台湾人可不一样……”我淘气地想看看,一个台湾人看到向来把台湾人当成中国人的大陆人却一反常态地把台湾人排除出中国人的范畴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没想到他却怔住了,愣了一下对我说,“不要这么说,我们台湾人也是中国人啊。”

听到一个向来把台湾人和中国人严格区分开来的台湾人辩解说自己是中国人时,我的内心有恶作剧成功的小小快感。但是更多的,是感慨。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台湾人所有纠结困惑痛苦的根源,在于他们的身份认同,一直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明确的指向。

再后来,阴差阳错地,我在美国找了工作,留了下来,一呆就是好几年,又认识了许多台湾人。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已经入了美国籍的台湾大姐。她的儿子在美国出生长大,非常优秀,入围了美国青少年的顶级科学奖项西屋科学奖。

一认识我,她就非常热情地拉着我聊天,问起我的家乡,说她和我是浙江老乡,她是在台湾出生的外省人。说到她对儿子未来的安排,她说,打算让他回国。

我有点好奇,就问她,回国指的是回大陆还是回台湾?

她说,当然是大陆啊。

那一刻我有些感动。

这样的台湾大哥大姐,我还认识不少。所以你看,再老一辈的台湾外省人,他们的身份认同,就要明晰一点,少了很多纠结,可以大大方方地把“回国”里的“国”等同于大陆,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是中国人。

再年轻一点的台湾人,纠结可能也要少一点,只不过天平要往“台湾”那一边倾斜了很多。

有一次在Q线地铁上,我坐着打盹,旁边站着一群台湾小孩在聊天,应该是还在上本科的留学生。我听到熟悉的中文,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们在聊自己是“台湾人”,似乎每个人都对此表示了认同。突然其中一个说,“可是我们的护照上没有写台湾嗳”。这似乎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于是他们开始讨论,护照封皮上印的到底是“中华民国”还是“台湾”。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闭着眼睛装睡的我,其实在认真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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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在大陆出生长大的我们来说,中国这个词的指向是明确的,不会产生紊乱的理解。

可是对台湾人来说,中国这个词,实在太复杂,太复杂,有太深刻的内涵,太肤浅的指代,太混乱的理解,太沉重的历史,太不堪重负的文化和政治承担。这是他们从出生就要面对的身份认同困惑,不解决自己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两千多万人存在的合理性就失去了基础,就只能像无根的浮萍。

有时候想想,蛮残酷的。

在台湾的台湾人,可以一厢情愿地去中国化,割裂自己和中国这个词所存在的一切关系。可是一旦离开台湾,来到美国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国家,这样的掩耳盗铃就会遭遇许多现实的尴尬。

这种尴尬来自政治层面,因为“台湾”是一个在国际上不存在的地方。但是更多地,是来自文化层面。比如一个偏执地认为自己不是中国人的台湾人,当他想家的时候,他会不会去中国城的中餐馆吃一碗水饺或者蛋炒饭?吃完蛋炒饭解了乡愁,会不会让他对“中国”这两个字多了一些微妙的认同?如果他留在美国,入了美国籍,那他算“华”侨吗?有些人倒是生造了“台侨”这个词,可是台侨算不算华侨的一个部分?

他说的是“中文”,他生的小孩是“华裔”……每时每刻,他都会被提醒他身上和“中国”有关的那个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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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这个城市,最有意思的是这里聚集了来自全世界的人,是一个种族的大熔炉。

这个大熔炉里熔炼的,也有许许多多的中国人。毫不夸张地说,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没有办法遇到这么多不同层次不同种类的中国人。在这里,“Chinese”这个概念的层次,要比在中国更加丰富更加斑驳更加复杂。

除了大陆人、台湾人、香港人,还有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印尼华侨、泰国华侨、越南华侨、缅甸华侨、老挝华侨;有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也有父母一代从大陆移民到香港的香港人;有刚刚“fresh off the boat”的新移民,有已经扎根很多年的老移民,有留学生,有偷渡客……

就连医院和法庭上提供的中文语言服务,都会细分到普通话、粤语、闽南语、台山话。

在这个大熔炉里,大陆人和台湾人有机会远离所有的政治预设生活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发生着交流和互动。然而有时候,完全远离政治预设,也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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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去了台湾。我去了二二八公园,去了《悲情城市》里的九份小镇,去了侯孝贤电影里经常让我恍然如同回到南方家乡小县城的台湾小城。在诚品书店,我买了很多思考台湾前途和命运的书,其中有一本是《联合报》的社论结集,里面有一篇就讲到了对“中国”这个词的理解。

回来以后我兴致勃勃地和一个十多年前在北京就认识的台湾好友聊起对台湾的良好印象,台湾人是如何温文有礼。她却不以为然,给大陆人留下良好印象的所谓台湾的“人情社会”却是让她和许多台湾人深恶痛绝的台湾式不思进取的小格局,她期待台湾能够成为一个更加讲究规则、而不是只依靠人情关系运转的现代社会。

也许对于台湾,我们都还存在许许多多的误读,许许多多的不了解。

一个大陆人和一个台湾人坐在一起,往往就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有太多的熟悉,又有太多的不了解。

许多年以前,大陆网络上流传一篇大陆人写的对于台湾感情的长篇雄文,讲大陆人对台湾的感情,又讲台湾如何冷漠地抗拒和伤害着大陆的热情。那时我还在上初中,看完之后,止不住地泪流满面。那时的台湾,民进党还没有形成气候,两岸关系也非常复杂微妙,但是相比现在,要简单多了。

2005年,连战到北京的历史性访问,我守着电视看直播,看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这些我从来没有和我的台湾朋友们说起过,因为他们不会理解这样的感情,也不会被感动。

这一次,又是历史性的会面。我很兴奋,但是已经不再那么激动。因为我明白了,民族大义已经没有办法说服台湾人。

大陆人对于台湾的感情,是直接的、炽热的、一厢情愿的。而台湾人对于大陆的感觉,是犹疑的、审慎的、隔膜的。

归根结底,还在于我们对彼此的不了解。我们不了解他们这些年,走过了什么样的路,走到了哪里,未来,他们又想要去哪里。

一段废弃的铁路造就的传奇

我一直想写一写纽约的高线公园(Highline Park),这个由80年前的废弃高架铁路改建而成的空中花园,建成短短几年就成为纽约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每年吸引游客500多万人。

从一段野草丛生、犯罪活动猖獗的废弃铁路,变成旧城改造和城市规划的世界经典案例,这是一个只有在纽约才会发生的都市传奇。如今知道Highline Park的人越来越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的背后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继续阅读“一段废弃的铁路造就的传奇”

这个黄色的怪物,就是金门大桥的安全保障

在城市中,我们经常能够遇到下图这样的情形:一边堵成了一锅粥,另一边却是一马平川。

这就是所谓的“潮汐现象”,造成了道路资源的浪费。被堵在这一边的车辆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路,只能羡慕却开不过去。 继续阅读“这个黄色的怪物,就是金门大桥的安全保障”

被公园改变的城市

今天我的朋友圈被《国家地理杂志》网站上的这张照片刷屏了,很多在纽约的朋友都在转。

这张照片很美,但是它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于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纽约这个城市的复杂性:一边是高耸的建筑,一边是秋意渐浓的中央公园;一半自然,一半尘世;一半风景,一半繁华。就像是人的左右半脑,一半文艺感性,一半理性逻辑。就好像人的左右半脑,一半文艺感性,一半理性逻辑。 继续阅读“被公园改变的城市”

不要相信美国人的赞美,不要相信中国人的“改天”

美国人,可能是世界上使用语言最随便、最浮夸、最虚伪、最言不由衷的一群人。

表现之一,是对形容词的滥用。关于这一点,看一看苹果历年来的产品发布会就知道了。 继续阅读“不要相信美国人的赞美,不要相信中国人的“改天””

“在欧洲,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是难民”

之前几篇关于欧洲难民问题的文章推送后,收到了一小部分让我很困惑的评论。有些朋友评论说对难民的境遇表示关心是“圣母心”,因为这些难民到了欧洲会抢夺欧洲人的资源,欧洲人对他们给予同情和帮助是“日子过得太轻松了”,还有人说是“绿教”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

后来我到微博上一看,这样的意见更是到处都是,甚至有人发图,力证很多难民到了欧洲后不遵守社会秩序,把当地搞得一塌糊涂。 继续阅读““在欧洲,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是难民””

街边的基努·里维斯

在好莱坞所有的电影演员里,基努·里维斯大概是最独特的一个,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谜一样的神秘气息。这种气息,来自于他对金钱和名利不屑一顾的淡泊态度,来自于他处理俗世生活的笨拙无力,也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孤独气质。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异数。 继续阅读“街边的基努·里维斯”

“淹死在海里的,是人性,是人性!”

今年以来愈演愈烈的地中海悲剧,终于因为一个叙利亚小男孩艾兰·库尔迪(Aylan Kurdi)而达到了悲情的顶峰。这张照片传遍了全世界的社交媒体,让无数人悲伤不已。

可是,与其说这张照片象征着悲剧,不如说它象征着这个世界的冷漠,以及冷战后建立起来的世界新秩序的尴尬与无能。 继续阅读““淹死在海里的,是人性,是人性!””

旅行时打开这个世界的正确方式

其实我不愿意推销自己的价值观,更不愿意摆出导师形象答疑解难贩卖鸡汤。因为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标准答案,也就无所谓什么旅行的正确方式。

旅行时深入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固然好,但走马观花一天看10个景点也不错啊。到了异国尝尝当地的特色食物有必要,但我就是想找家中餐馆吃碗蛋炒饭又怎么了?住青旅穷游天下很好玩,但在五星级酒店睡到自然醒再去逛逛街也是难得的悠闲。你去你的西藏印度有你的逼格,但我玩我的新马泰也有我的乐趣啊。 继续阅读“旅行时打开这个世界的正确方式”

他散尽千万家财,买了退役军舰,救了9000人性命

2013年7月的一天,31岁的企业家卡特兰博内(Christopher Catrambone)和妻子女儿坐着豪华游艇在地中海度假时,发现水里漂着一件夹克衫。

他好奇地问给他们开游艇的马耳他小伙子那是什么。对方说,可能是出了事故的偷渡船,船上的偷渡客淹死了,衣服还在漂。 继续阅读“他散尽千万家财,买了退役军舰,救了9000人性命”